拍卖吉祥车牌号码的政治经济学

吉祥车牌号码的拍卖，在国内许多城市早已有过，最近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，是浙江省准备将吉祥车牌号码拍卖正式纳入地方性法规。在7月20日进行的《浙江省实施<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>办法(草案)》立法听证会上，可不可以对部分小型客车号牌号码实行有偿使用，成为一个焦点，引发了不少的争议。支持者认为拍卖所得用于交通事故救助基金，可以带来可观的社会效益，这是对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一种平衡；反对者认为这破坏了机会均等的原则，有违程序正义。但无论支持一方还是反对一方，其出发点却是共同的：车牌号码是公共资源，掌握于行政主管部门手中，是由政府许可或分配给车主使用的。他们的分歧，只在于如何分配更公正、更有效率。

但车牌号码真的是政府所拥有的资源吗？

车牌号码只是一个登记号，其作用无非是让你的车子在主管部门那里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标识。本来，给自己的车子编一个什么号码，是完全可以由车主自己来决定的，事实上这也是国外通行的惯例。就是在中国内地，杭州等地曾经一度实施过的“个性化”车牌，也就是由车主自已来决定车牌号码。因此从根本上来说，车牌号码是属于车主所有的。其中，那些具有吉祥或者其他特殊含义的车辆号码，被称为吉祥车牌号码。这些吉祥车牌号码是有市价的，因为它可以给持有者带来一定的收益（不限于金钱上的收益）。吉祥车牌号码，只能成为车主的私有财产。

出于“条件不成熟”、或者“便于管理”等等各种原因，个性化车牌在中国只是昙花一现。现在仍然是由政府主管部门来划定车主可以选择的车牌号码范围。这样做，政府确实对车牌号码有了更大的控制权，但这并不意味着车牌号码就成为政府所有的了。政府划定车牌号码段，只是把将来一段时间内，现实的或潜在的车主，所可能选择的车牌号码的范围给确定了。这充其量只是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车主的权利，却不能把本应属于车主所有的私有财产转化为公共资源。换句话说，虽然车主现在不能完全自由地选择自己车子的牌号，但是在政府划定的车牌号码范围内，已经必定有一个号码是属于他的了，将成为他的私有财产，只是究竟哪个车牌号码是属于他的，一时还不能确定。

政府现在不允许人们自己来决定车牌号码，这其实是一种管制。这一方面使得个人的经济权利和个人行为选择空间受到限制；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个人的私有财产权利，因为这使产权状态处于不稳定当中。

既然政府已经划定了车牌号码段，为了保证起码的公正，就只能让人们以随机的方式来在指定的范围内选择车牌号码。这样，如果没有作弊的因素在内，到底能够选中什么号码，就完全取决于运气了，无论是按照车辆登记顺序来确定车牌号码，还是根据抽签结果来选定车牌号码，吉祥车牌号码有可能被我得到，当然也有可能被你得到，于是我们心里都会有一些不安：选不到好的车牌怎么办？选到不好的车牌怎么办？这可以看作是一种风险，这是产权归属不确定所带来的风险。通常来说，一般的人都是厌恶风险的。为了回避风险，把将来不确定的收益固定下来，人们原意付出一定的代价。

政府限定了可供选择的车牌号码范围，这是一个很关键的局限条件，它使得吉祥车牌号码作为一种资源，其稀缺程度上升，从而抬高了市价。本来，如果人人都可以自由决定自己喜欢的车牌号码，所谓的吉祥车牌号码就不会显得那么稀缺，也就不会那么抢手，其市场价值也就不会那么高。现在，政府限制人们的选择权利和财产权利，把车牌号码控制在自己手中，使吉祥车牌号码市价上升，然后再通过拍卖吉祥车牌号码获取大量收入，这就是吉祥车牌号码拍卖的经济学性质。仔细分析，政府拍卖所得的收入其实包括了两个部分。在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决定自己的车牌号码的情况下，如果允许，获得并持有吉祥车牌号码的人，可以将其转让给出价合理的他人，出让所得，归个人所有。而在政府将车牌号码控制在自己手中的情况下，政府就“顺理成章”地自己出面组织吉祥车牌号码的拍卖，将溢价收入囊中。这一部分事实上是把原本不属于政府所有的财产收入转归政府所有。与此同时，在政府的管制下，吉祥车牌号码的价格上升，这使得从政府手中拍得吉祥车牌号码的人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代价。这一多付出的代价，成为政府的收入，这部分收入其实是政府管制租金。因此，严格地说，政府拍卖吉祥车牌号码所获得的收入，并不具备坚实的合法性基础。至于政府将获取的收入用于何处，使用效果是好是坏，那是另外的问题了，即使用途十分正当，并不能使其拍卖行为这方面的合法性缺陷得到弥补。

这里必须补充一点，这就是，有一些很特殊的号码，例如88888888之类，为社会所公认有特别高的市价，肯定会有很多人想得到这些号码，这将导致对这些号码的激烈争夺，而这就可能发生两种情况，一是仅仅根据“先到先得”的原则由个人直接获得会显得有失公平；二是会产生争持不下的情况。这时候可能也需要政府的介入，通过拍卖等手段来确定其归属。但这种情况下政府的介入，其性质与上述政府对车牌号码资源的管制不同。这时，政府所获得的收入，来自于不同私人主体在产权博弈过程中耗散出来的部分价值，或者说来自于政府界定清楚私人产权而获得的报酬。

由此，拍卖吉祥车牌号码，基于政府对车牌号码资源的管制，其实质是行政权力侵入公民私有财产领域。显然，放松管制，让个人自由选择车牌号码（当然在技术上满足要一定限制），只有个人能够发挥其想像力和创造性，才能让幸运号码不再有普遍过高的市价，这是第一步，也是关键的一步。不然，在管制之下，吉祥车牌号码的高市价，必然吸引权力的介入，各种形式的不公和腐败将防不胜防，而真正的公正永远难以得到。